如果可以把“如何調伏心”這個問題逐一拆分,或可進入問題的更真實面。
如,為什麼要調伏心?心有什麼問題?
如何是“調伏心”?
一個問題往往就是一個好老師。克裏斯那穆提喜歡說“ 我們需要問自己問題,但不需要答案,不需要尋找答案而只要深入問題。” “從問題裏出發吧,答案就在問題裏。”然後他就把一個問題拆開四分、十六分,依此幾何擴散,讓我們迷失。我想我是有受到他影響的。
要調伏心?是因為心不聽話,還是因為心不自由?如果是心不聽話?為什麼你要控制?是誰要控制誰?
心就像個小孩,本有一切孩子完整的天性,它並不屬於父母——以及對它的道德期待和權威指教,它不全是自己的本能習性,它也不是關係和環境的要求它是的東西,然而它卻必須成為,所以它夾在三種力量中為了周全而挫敗而悲傷的分裂了,你可曾 回望嗎?“如何調伏自己的心?”它真實的問題是,你在哪里?
柏拉圖說,沒有審查的生活,便不值得擁有。
憤世者說,其實人沒有一頭豬幸福。
表達的都是這個意思。絕對的無明和絕對的明其幸福是不可測,因此可嚮往之,可以確定的是,到達睿智之頂與沉入無明之底的中間狀態的我們的存在,總是顯得有最多的痛苦。
其實人人都是分裂的,差別的只是程度而已。我們一來到這個二元的世界,開始認知時,我們就分裂了,所以那時我們都哭了,文明提出的要求加速我們的分裂,讓我們遠離是生命本覺的東西。那本覺的東西卻是一切和一切的起源和一切的解除。
心的不自由,可以稱之為分裂或擰巴(總之,和自在呈相反姿態的東西),它們是被期待催生的由無明運作的結果,依四念處用語是“失念”的結果。(青少年時我們尚能覺察到自己的擰巴了,後來我們越來越習慣這種分裂而趨於圓滑認同那就是自己。)
不難承認我們對潛意識和無意識所蘊藏的知之甚少,就好像駕駛一輛全自動汽車,而不知道它的原理差不多,我們對他們很少珍惜卻一味壓迫。除了少數警醒狀態,我們對自己的行為的過程和動機也不怎麼覺察,而當一個不期而至的結果來到,卻拼命抵抗,或歸罪他人。在這一點上我們都是何等的狂人,為貪嗔癡推促著行動,再掉進更多貪嗔癡的網裏翻滾不休。其實,我們為了令身心安適經營生活的一切努力常常只證實了那句話,“人為了折磨自己,可以傾注的熱情是無限的。”三島的這句話每每想起,用來自嘲真是合適啊。
對‘苦’的覺知是有價值的。黑暗是怎麼看到黑暗的呢?多少要有一點光。覺知就是這個可以照亮 本初無明的光。它最先照亮 的就是周圍的苦。
什麼是苦呢?
佛陀是這麼說:世間有七種苦:生,老,病,死,怨憎相會,愛而不得,執著五蘊(以色受想行識之一或集合為我)。這可謂是在苦的宏觀廣度上的概括,無生物可生而逃之。
佛又說:苦有三種時態:苦苦,壞苦,行苦 ——即當下承受無可躲避的苦果;正在形成苦的苦因;從事即苦—因果並行的苦。
無論誰逃離這兩重苦的範疇,可以稱自己是天然開悟者,不過佛說這些苦,只為了引出兩件事:一,借由觀察和不斷的停止苦因,一切苦可以結束。二,借由出離對五蘊的執取,一切苦不再是你的。於是作為因和果的苦被結束了。邏輯很簡單。
如果你還沒有一點覺察和承認到生命的苦與不自由(它們是心自己創造的),你覺得生活So far So good!你習慣於把生命的苦向外歸因,你不會真誠的想到“如何調伏心”的問題。
覺知苦,和瞭解苦的概念是兩回事。它需要真實的覺知力。覺知苦的當下,往往就帶給我們一個很大的自由,這是一個最重要的修行起點——即知道不自由就是一種自由,知道無能就是一種能力,我們已經開始走向瞭解心與調伏心。(不過話說回來,在較小的身受上,中間幾乎沒有時間差,一旦覺知到即已離苦,你有能力取消自己創造的東西。不能分離就沒有辦法只能受著慢慢觀者。)對苦諦的瞭解越多,自由就跟著越多。覺知苦即是通向解脫智的第一道大門。可是如果歸因錯了,就會錯過第二個門,再次迷失,所以正確地找到那個苦的原因,即“如理作意”(‘如理作意’的巴厘文本意是,循因的思維。)就是第二個門。還有第三個門嗎?是地,還有第三重門,打開它,走進“八正道”。
佛陀講法了45年,都是在講這個問題,如何降伏心,如何解脫自在。不斷地,保持覺知,瞭解苦,瞭解苦因,不斷地從自己製造的枷鎖幻境中釋放自己。從技術層面上講就很多方法細節了。
擁有完美高遠的精神目標,似乎不是一件壞事。但理想主義經常是幹了點壞事就是拒絕接納現實。想要變得像佛一樣有完美自製,從超越動物層面的習性衝動,直到對萬事萬法有透徹的領悟,對他人的慈悲尊重,有愛的能力,沒有了恐懼,或者簡而言之,成為一個結束了分裂的人。那大約就是我們對“調伏心”或“解脫苦”意義。不過那是一個對目標想像,不是一個來到的現實。在南傳,老師說,觀察你的想像,對你的幫助不大。
一切高遠的精神目標,建立於對自己的了知和接納。一個人對自己苛刻要求,就不可能不用苛刻的眼光注視別人。我們一定是用對待自己的方式,自動的對別人反應,別無選擇,這就是行蘊的作用。我們對別人有多壞對自己就一樣壞。如果腳下有個深坑,不往下看,勇往直前就會掉下去。修心之路,從了知和接納自己的心靈的實相,以及,特別是傷痕和陰暗面開始,一般是繞不過去的,你開始有些很好的體驗,但終於要回到自己所在的執持的地方,所以開始總是困難的。轉化如果是真實的,是要花時間的,我們沒辦法著急。這條路從始至終該應伴隨的就是覺知了,它所響應的就是覺知的呼喚,如果我們的方法是期待和要求,就加重了我們的分裂,那只會遠離這目的。所以方法不是靠期待要求,不是求全責備,不是好高騖遠。只是靜默和靜心——和覺知的心在一起,儘量回到感受。
這不是任何結論和定論,只是路程中的摸索。
對自己誠實,保持理性的明智,兩種態度確保我們不會輕易迷失。
關於“中道”,我的一位老師說,你們必須把所有的極端都嘗試了,才會知道什麼是中道。我想那意思是,得把自己逼到極限,再任心自由實現。如此等等。
其實,有些問題不需要答案。
問題本身就像種子,我們達到那裏的唯一可能是因為心知道。當你把問題內化,它變成力量,讓你的生命湧向它。
不要急著奔向答案,題本身就足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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